宽阔的大厅中,壁炉中燃起的火焰驱散了冬日里的寒气,这令我因一直躲藏在门外而变得冰冷的身躯稍稍感到一丝暖意。
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往自己的指尖上哈了一口气,有些不安地偷瞄着正从远处走向这边的和真。
他的手中端着两杯正冒着雾气的热茶,等走到了我的身边,他将其中一杯递到了我的手中,并在我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在冷风里站了那么久肯定很冷吧,给,这是刚泡好的红茶。”
“谢、谢谢你,和真先生。”
我有些拘谨地从和真的手中接过红茶,抿了一口,淡淡的甜香润进了我的口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醇厚柔顺的口感。
过去作为骑士徘徊于上流社会的我曾经体会过近似的口感,虽说与我前前世所处的世界有着些许的不同,但这毫无疑问是相当昂贵的茶叶,甚至,这即使是在贵族们的生活中也可以说得上是奢侈品的存在。
然而,这种价值千金的奢侈品现在却如此轻易地摆在了我的眼前。
幸好和真在端出红茶的时候脸上在不经意间仍会流露出心疼的神情,不然,我差点以为他在得到三亿厄里斯的奖金之后就堕落在一时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之中了。
不过,即使是因为招待客人的需要,拿出这种程度的收藏未免也太过奢侈了吧?
除开大贵族与个别极为富裕的商人之外,这种级别的茶叶一般都是作为个人嗜好品在私底下独自品味的珍品。
作为镜里依月的我既非和真的朋友,也不是这个世界中地位极高的贵族,一向小气的和真应该没理由那出这种珍贵的收藏来招待我才对吧。
此时,思考着这些的我看见了和真那微微发红的脸颊。
他似乎努力伪装着自己的情绪,却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虽然和真平时一直都是一副厚颜无耻而又好色的形象,然而,某些时候,和他却会像现在一样表现的十分纯情。
那是一种近乎于憧憬一般的情绪,与我曾经体会过的憧憬不同,此时和真看着我的目光中掺杂着些许我从事未曾体会过的陌生感情,以及,些许的渴望。
我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但不知为何,除了一直纠缠着我的恐惧之外,我不仅没有对此生出任何抵触的情绪,甚至,我反而隐隐地感到有些高兴。
——我一定是有哪里变得奇怪了。
与和真对视的我尽力调节着自己乱了节拍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着往日的安定,然而,越是尝试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细节,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就越是将我的脑海搅得一片混乱。
“那个,依月小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恩、恩!当然可以。倒不如说,不必这么拘谨,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与和真先生您一样都是来自日本的转生者,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同乡,我希望自己能够与您平等而友好地相处。”
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回复着和真的询问,至少,我自认为应该没有将自己的混乱表现出来。
然而,和真接下来的回话却轻易地打破了我的自我认知。
“那我就不客气了,依月……话虽如此,但是,你是不是坐得离我越来越远了?”
“呀,什么时候!一不留神就……”
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几乎已经从长沙发的右侧挪到了另一端,我慌忙压抑住了自己下意识远离和真的举动。
自从明白和真是因为我的不幸而死的那天以来,我每一次见到和真都会有一种近乎于恐惧的情感——那种情感令我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和真的身边,软弱地逃避着一切可能出现的怀疑。
那是由愧疚、悲伤、自我厌恶等情绪糅合而成的杂质,是一直笼罩着【镜里依月】的阴影,也是我此时之所以会以原本的姿态出现在和真的眼前,却依旧隐瞒着自己身份的原因。
但是,唯有这一次有些不同,驱使着我做出远离和真的举动的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不明缘由的羞恼。
然而,看见我的动作,无法得知我心中所想的和真却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
“哎呀呀,看起来是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开我的样子啊……说起来,那天我们在冒险者公会门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吧,难道是我在什么时候不小心做出了什么令你讨厌的事情吗?”
“不!不是的!我绝对不是讨厌和真先生!”
我用有些尖锐的音调大声地否定着和真的话,而看见一直维持着安静的姿态的我这样强烈地否定,和真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神情。
但是,只有这个,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误会产生。
“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害怕陌生的环境,害怕自己是不是会被初次见面的人所讨厌,害怕……”
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演变为他人无法窥见的呢喃。
——我害怕……因我的‘不幸’而死的你,会因此对我发出质问……
对此不断感到恐惧的我,唯有在完全扮演成【丝丽薇儿】的时候才能寻得片刻的安宁。
看着被和真所接纳的【丝丽薇儿】,就仿佛真正的自己也已经被彻底地接受了一般……直到和真向丝丽薇儿许下诺言的那一刻,我才真正地开始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因为,怯懦地用谎言遮掩着自己的我,因那句小小的承诺而得到了向前迈步的勇气。
哪怕只是瑟缩着踩下了浅浅的足迹,我也不愿再将这足迹拭去。
只要能够顺利以依月的身份加入小队的话,我一定能够找到将和真死亡的真相告知他的机会吧。
虽然这么做可能有些狡猾,但是,这样一来,哪怕和真始终无法原谅我的举动,我也仍旧能够以丝丽薇儿的身份一直待在大家的身边。
……哪怕,身为镜里依月的“我”,会因此“死去”。
“……说的也是啊,如果真的讨厌我的话,依月你也不会想要加入我的小队了。”
“正是如此,说到底,和真先生也没有做过什么会令我讨厌您的事……情……”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再次沉了下来。
一直以来用【自杀剑圣】这样羞耻的外号称呼着我,甚至曾经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偷窃】技能将我的内裤偷走……仔细想想,我确实有许多帐要找和真好好清算一下啊……
忍住,你要忍住啊镜里依月,如果在这里直接朝他的脸上使出【星辉】的话,那你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
“咳咳。那么,言归正传,依月你之前的确是说过想要暂时加入我们的小队,那说的是真的吗?”
在我的眼前,和真故作姿态地轻轻咳嗽了几声,就好像这样做可以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可靠一般。
而看着这样的和真,考虑着趁机小小地报复一下他的我不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务必让我加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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